抓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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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怀蹲在她面前, 突然开口询问。那位夫子, 总让他有种特别的感觉, 他有些怀疑这人是故意遮面不表露身份。依着方侍卫和秦侍卫的说法, 这女子是见他来了以后才掩面的。
  “夫子自然就是夫子,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实点儿!我们只答应将你安全带出,可没答应她以后不动你。若是将你与这小伙计丢在这荒郊野外, 你们二人怕是也活不成了吧。”粗眉汉子一把将剑架在她脖子上,粗声威胁。
  “秦朔,住……住手……”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去看, 却见层越不知何时已经转醒, 正瞧着他们。
  “公子醒了!”
  那被称秦朔的人和褐衣汉子立刻扑到层越身边,也没心思管那犟嘴的丫头了。
  “秦朔, 方谭, 其余……人呢?”岑越十分虚弱,唇色如纸,胸口的伤又见血色渗出。
  被称秦朔、方谭的便是粗眉与褐衣,他们二人是岑怀派来保护岑越的。一个勇猛武功高, 一个沉稳脑子好, 是得力的左膀右臂。此刻他们见岑越询问, 便长话短说, 然后又让鲜丹给把了脉,确定暂时无性命之忧才放心。
  “莫伤她……我认识她。”岑越的目光停在孟金缨身上, 眼底有不易觉察的温柔滑过。
  孟金缨看到他苏醒, 眼底的厉色亦消了些, 二人视线交接有些莫名的情绪流动。但她总归是没有软下来,夫子一日找不到,她便要跟这些人耗到底,坚决不能妥协。
  “柳大人,还是不愿……剿匪吗?”岑越看向柳怀,脸色依旧苍白的可怕,看得出来他在强撑。
  柳怀见他醒来最关心的还是此事,便知之前的猜测没错。这岑小公子是铁了心的要将牛文寨一锅端了,之前是想凭借地方兵力,以赈灾银粮丢失为借口,由他这个押粮官出面为证,再以送字帖为借口打探敌人虚实,一切都顺理成章。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匪寨,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连番逼迫。或者说,一伙贼匪竟然有如此实力,令人心惊。这背后的千丝万缕,细细想来,怕是大有文章。
  “岑公子,我们前去何家求助,剿匪这事就不能是我们一口说了算的。岑公子这么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上安郡的匪祸不是疥癣之患,是毒入骨髓。官匪勾结,诺大的一个郡已经是个贼匪窝儿了。如果硬来,我们要面对的,可就不单单是一个牛文寨了。至于这背后又能牵扯出什么样的人物来,就不得而知了。我一个五品京官,岑公子虽身份显贵但无官职在身,以卵击石,实非良策。”
  柳怀的态度未变,他自己给自己惹一身腥。赈灾银粮丢了,定罪也要回京定罪。可若是现在随着岑越的性子走,那便连奉京都回不去了。
  “看来柳大人还是不愿……”岑越未有失望神色,像是意料之中,他给方谭递了个神色,后者立刻会意开口。
  “柳大人为官圆滑,被欺辱到这种地步也能忍下,着实不易。只是方才忘告诉大人了,我家公子去姑胥之前,除了传报官,还另派了人回京禀告相爷,顺便也去柳府通报一声,免得柳大人的家人担心。”
  “你们……”柳怀的神色终是有些崩态,他想不到岑越去往姑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一切,这人年岁不大,城府却深至这般,连他也被耍的团团转。
  “此间孰轻孰重,想必柳大人自有掂量。”
  岑越不过醒转片刻就又昏死过去,不过昏迷之前他倒是交代了秦朔、方谭,要他们带着孟金缨与阿水一起去关内,不得与之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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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内
  梅娘、马衡等人原本已经离开,可深夜时分竟又折回,一群贼匪将客栈重新层层防范起来。这小小的客栈,一天之内换了两拨人,着实遭殃。只是,他们若能早回一个时辰,收尸人也就收不走尸体了。
  大堂内,梅娘命人将刘僖姊提了上来,欲严加审问。她怀疑这女人跟那伙官家有什么干系。即便是没干系,也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审来审去,这女人只说自己被他们追赶逃入客栈后院,然后又被这里的贵客当成贼子关在了柴房,还弄丢了自家丫头,嘴严实的很。
  “看来不给你见点儿血,你是不会说的喽?”梅娘把鞭子缠握在手中,将她的下巴支起,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态度。
  刘僖姊双手束缚在后,腿上也被捆了绳子,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道:“你们在柴房找到我时,我亦被捆受制。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还想问问你们瞧见我家小丫头没。”
  “还真是个嘴硬的。不过你以为这样说我们就能放过你了?别忘了,我原本就是要抓你的。”
  “我就是一个教书夫子,身上也没钱。至于家中,若是有钱也不至于去教书谋生。你们抓我有什么用?”
  “自是……当压寨夫人啊。”
  梅娘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两眼身旁的马衡,大堂内的其余人也跟着起哄。寨子里的大当家是不能娶的,二当家倒是还缺个压寨夫人。这姑娘长得不错,梅娘这主意甚好啊。
  马衡被人起哄,闷咳几声,偷偷看了几眼刘僖姊,一个杀惯了人的大老爷们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这反应,再次惹得众人大笑,梅娘心下也打定主意要将这女人送给马衡。
  “二当家!外面来人了!”这时,有人突然进来回禀。
  “谁?难道是他们又回来了?”梅娘与马衡大惊,大堂内的人立刻拿起兵刃,进入戒备状态。
  “不是,只有一个人。他自称……”回禀之人有些犹豫,像是顾虑什么。
  “自称什么!还不快说,吞吞吐吐的!”梅娘急声询问,手里的鞭子不自觉的握紧了些。
  “自称是咱们抓漏的人。”
  “什么?!”
  “他说自己方才也在这客栈里,咱们没抓到他,于是就自己找来了,说咱们将他漏了。”进来的人再次回禀
  众人面面瞪眼,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天底下咋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带上来!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敢这般猖狂!”马衡拍桌案而起,怒意上头,觉得来人实是在侮辱他们,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刘僖姊被暂时搁置在一边,她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心中有些猜疑。既然阿水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孟玊必然也在此处。这种行事风格,倒是有些像他。那这人会不会就是……
  正想着,人已经带上来了,白衣翩翩,身姿欣长,不是孟玊又是谁。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来人身上,有些微痴,这男子气质天成,全然不似凡俗之人。
  “你是何人?”马衡出口询问,态度不怎么友好。
  “方才已经说了,我是你们抓漏的人啊。”
  孟玊坦然回答,瞥了下身旁的刘僖姊,眼睛一眨,嘴角勾笑,丝毫不见紧张神色。像是来串门子,顺带调戏下门子里的小姑娘。
  刘僖姊:“……”
  “抓漏?我看这位俊俏公子是来找人的吧。”
  梅娘扭着自己的水蛇腰,眼中带着猎奇的光芒上下将他打量,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之间连半步的距离都没有了。她媚眼一笑,左手摸上男子的胸膛,右手勾住男子的脖颈,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孟玊身上了。
  “她留下的理由是什么?”
  孟玊并未推开她,反倒是看了眼刘僖姊,然后转头笑着问梅娘。他容貌英俊,潇洒之姿,这一笑固是倾国倾城,让梅娘一颗芳心乱颤,更往他身上贴近了几分。
  “这姑娘是要给我们二当家做压寨夫人的!”不知是哪个小喽啰大声叫出。
  “那你们绑了我去做压寨山夫吧,我长得比她好看多了,不能要她不要我啊。”孟玊一本正经的开口。
  “哈哈哈!原是个傻子!”顿时,周围一阵大笑。
  梅娘将手指撩拨在他的唇上,十指丹蔻,鲜艳烈红,轻轻吹了一口气,媚声道:“原是个痴情的种子呢。可惜,老娘只想与你风流一番,不想与你成亲呢。”
  刘僖姊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心中暗爽。生平头一次见嫖客被妓女嫌弃的,这孟玊上次将她耍弄一番,不想今日就有人帮她报复回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非要去我们山寨?”马衡再次出口盘问,这人突然出现,还需小心谨慎。
  “我是什么人不打紧,重要的是她不要我,那还有旁的理由可以给我用的吗?”孟玊指了指身上的梅娘,自始至终都不见分毫畏惧。
  “那你会什么?”马衡瞧这人是扮猪吃老虎,有意耍弄,那他便奉陪到底,看看他究竟是在耍什么把戏。
  孟玊皱眉思索了好大一会儿,像是极力在回忆自己会些什么。很可悲,过去这二十二年他是按照贵家公子的标准活的,自认没有培养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本事来。想了半天,他才开口。
  “钓鱼算吗?”
  马衡面色一黑,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这是在故意耍我们?”
  “别!有话好好说,我再想想,再想想不就行了。”孟玊捏着他的刀,满脸堆笑的样子十分没骨气,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
  “二当家可别伤了他。这小子还算是有些皮囊,等我享用完了再处置也不迟。”梅娘依旧挂在他身上,出口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想到了!我会写字,旁人都说我字写的好。”孟玊灵机一动,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那一手字倒还勉强能见人。
  “给他纸笔,我倒是要看看这人究竟要耍什么花招!”马衡抬腿坐到桌上,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刘僖姊在一旁看戏,瞧不懂这人究竟要做什么。她唯一能够猜到的就是孟玊出现在上安郡应是与孟金缨有关。此刻他又突然冒出来,应该也是得知金缨遇难的消息赶来的。只是他既能得到消息,便也该知道贼匪并没有抓到人。那他闹这一出是要干嘛?难不成还真是这些贼匪认为的为了救她?可拉倒吧,一个刚刚将她赶出府的人会好心救她?
  笔墨已经端上,孟玊在那白纸上随意写了一行字,然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收了笔。
  刘僖姊虽被掣肘在旁,但也极力伸头去看,想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关子,却只见那白净的纸上写了一行字。
  喜喜是我的宝贝
  ……
  宝贝你个大头鬼!
  梅娘见他写完,也上前去瞧,只看了一眼,便愣在原地,神色震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立刻给马衡递了个神色。后者原本并不在意什么字不字的,他只是想看看这小子要耍什么花样而已。但梅娘神色不对,他便起身去瞧。这一瞧不打紧,却也是愣在原地,许久后才回神。
  “这……”
  梅娘将纸拿起来,来来回回看了多遍,然后用奇怪复杂的眼神看向马衡,后者亦是神色失常古怪。二人对看一眼,默契传意后那梅娘将纸放下,绕着孟玊来来回回又打量了数遍,然后定在他面前。
  “模仿的不错,看来孟玊的名声还真是大的厉害,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都要模仿他的字。我们牛文寨有不少模仿孟字的人,你是我见过写的最像的一个了。”
  刘僖姊听得这话,不知是要同情这些人,还是要同情这些人。这就好比一个街头乞丐就算是戴了条金项链,旁人也不会以为是真的。而一个富人就算是戴了块石头在脖子上,旁人也会以为这是价值连城的璞玉。在这上安郡的穷酸地方,一间狼藉不堪的客栈里,出现了位风度翩翩的俏公子,写的一手惊世绝艳的孟字,还是由这些粗俗不堪的人做鉴定人,不鉴出个假货才怪呢。
  “既是如此,那我到底能不能去你们寨子了?”孟玊再次开口。
  “方才不能,现下却是能了。只是我很好奇,这喜喜是谁?”梅娘扭着屁股坐在了桌上,身段一摆,妖娆魅惑。
  “喜喜是我的猪。”
  刘僖姊真想上去咬他一口,一想到那头猪跟她名字一样的猪,她就觉着自己受到了此生最大的侮辱,一头猪竟然也敢跟她的名字一样!
  “好,带走!”
  马衡和梅娘重返客栈本是有所计划,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此刻突然冒出来一个能模仿孟字的人,他们需派人将这人快些带回到寨子,禀告大当家。这件事的功劳,可不比杀了岑越的功劳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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