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阿叻和大波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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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凤成人以来,便从阿达身上光荣获得全勤跟屁虫的特殊奖项。
  但是有天早晨,阿达从窗外瞄见床上的阿凤仍闭着眼睛。
  老虎仔睡懒觉,那就睡呗。
  反正,她跟着也只是为了掏空他的荷包买零食。
  真是个败家女!
  阿达愤懑地往心里丢下这么一句狠话。
  五点放工,阿达拎着不知冻了几年的贱卖出去的僵尸鸭肉,一路上暗自期待回家能够给阿凤煮一顿食过返寻味的老姜焖番鸭。
  回到使人安心的家园,阿达把酸臭皱巴的背心揉在手中,一边用它往脸上抹汗,一边向锌皮小屋喊道。
  “阿凤,我回来啦!今天吃鸭。你不是念叨好久了吗?我待会洗个手,做个饭,就可以吃啰。”
  阿达静静地站在屋外,等待回应的过程中只听见空气中灼热闷湿的低气压,正企图把每个人都酿成泛着土腥口味的人干的恶毒计划。
  阿达推开门,像是许仙看见白娘子误饮雄黄酒之后在床榻显现原型的情节: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硕大无比的华南母老虎。
  她的皮毛似无数条被自行蜿蜒的黑河流淌在一片无垠的黄土上。
  她美丽得使人类男人的一只眼的所有视野都坠进这幅超脱且魔幻的万花筒中。
  阿达倒是希望自己能像男主角那样两腿一蹬,轻松了事。
  许久未见的金属腐烂的气味像是老朋友给阿达来了一个热情又亲密的拥抱。
  阿达越是干呕,越是清醒。
  粗红的脖子与肿胀的眼眶是他宛如一只被不断从胃里充气的橡胶气球。
  他一边与头疼欲裂的作呕气味作斗争,一边扶着门沿拼命地把毫无知觉的左脚给立起来。
  站起来啊!
  你他妈閪快站起来啊!
  不管了。
  哎,不管了!
  阿达用两肘在地上拖行如同腐烂帆船的瘫痪下半身向被打回原形的虎妖爬去。
  与趴在地上的一米九的人类男人对比,侧躺的母虎身长竟然也不分上下。
  阿达一边轻拍母虎那微微隆起的臂肌,一边嘴巴凑到母虎的小耳朵边呼唤道。
  “阿凤,阿凤,醒醒,阿凤!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跑路啦!连我这身排骨都不给你留!我会跑的,我一定会跑得远远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妈的,我真笨!竟然没有发现你不对劲!是不是肚子饿得极,所以变回原型了?老虎仔,小老虎仔,大老虎仔,你起来吃肉。我买了番鸭。做好吃的焖鸭肉给你。喔唷,那又多汁又咸香的鸭肉哟。想想都流口水。”
  阿达看母虎还是没有反应,于是翻出一盒藿香正气水,掀开又厚又软又热的虎嘴皮子,把药水一股脑地倒进去。
  深黑色的药水一半溢出嘴外,一半侵入喉咙。
  阿达扯了扯母虎那粗如牙签的白色胡须,又揪了揪母虎那两朵与硕大的虎头对比而显得小巧且机灵的吊睛耳。
  这个窝囊男人也就胆敢在母虎昏迷的时候做出平时心心念念的报复行为。
  阿达被死老虎的现状吓得心惊肉跳,转而用凄厉且难听的声音嘶吼道。
  “别死啊,阿凤啊,你别死啊。我不要一个人啊。一个人太难捱啦。起来啊。求你啦。快起啦陪我吃饭。阿凤啊,我的阿凤啊,你把我吃了吧。你只要肯醒来,我就让你把我吃掉!阿凤啊,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我不想被丢下。我不想被丢下!”
  阿达把喇叭似的大嘴巴贴紧阿凤的小耳朵上,大喊道。
  “牛肉啊,阿凤,起来吃牛肉啦!”
  母虎即刻睁眼,瞪着一双鲜红的眼,犹如点焊时发出的刺眼且瞬逝的亮光。
  母虎打尿颤似地抖动全身好一阵,然后对着阿达的脸打了一个酸臭十足的哈气。
  阿达紧紧抱着母虎的大脑袋,终于把憋不住的眼泪和鼻涕都蹭到她那天然昂贵的皮草上。
  苏醒后的母虎除了意识回归,仍旧躺在地上,打不起精神。
  阿达抬起一张污秽且瘦削的脸,说道。
  “你是不是中暑啦?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就回来。等我,我很快回来!”
  母虎懒洋洋地舔一下阿达的脸作回应。
  阿达疼得哎咿呀哟。
  过去二十分钟,回来的不止气喘吁吁的阿达,还有阿达从卖鱼佬的档口挑来两大桶的冰。
  这些冰有碎的,有块状的,也有冰水混合的。
  因为装过鱼虾蟹,有腥味。所以不要钱。
  阿达捡到便宜,再怎么病气的脸也添了喜气洋洋的红色。
  阿达把所有冰倒在母虎的身上,母虎立即舒坦地向屋顶仰翻出白雪雪的肚皮,并用扭动的后背去磨蹭人类难以直接长期接触的寒气。
  母虎眨着一双具有天然的威慑与妩媚的吊稍眼,而且这双俏皮的眼睛外围着一圈黑眼睑,似被水洇化的炭笔带着水性的光泽。
  这种反差的妖艳之美使世上任何与之对视的任何动物都会被蛊惑得丧失自主意识。
  趁大动物在玩耍,阿达把食指放到嘴边,沾了一点口水,往她耳朵上两抹如同油彩比随意一划的白斑蹭了蹭。
  嗨呀,居然不是画上去的。
  这真的是一头五百斤的大老虎啊!
  重新站起身的人类男子心满意足地看着母老虎惬意地玩冰。
  思绪至此,阿达已经与阿凤置身于从化的杨梅园里。
  阿达和阿凤的胸前各自挂着尖尾螺似的竹篓。
  阿达一手叉腰,一手抻直往空中画一个半圈,那威武的驾驶好像这片土地都是他的。
  “阿凤啊,我今天呢,是带你来避暑的。等下,你就学我摘杨梅。能摘到多少是多少。”
  “避暑?我看你是来带我上工的。”
  阿达刮一下阿凤的鼻梁,顺便刮去密布在阿凤鼻上的密汗,死皮赖脸地说道。
  “哎呀,人活着,就是为了口吃的。为了口吃的,就得不眠不休地挣钱。怎么,你还想不想吃牛肉啦?”
  “想!”
  “想啊,那就得和我一起做牛做马。”
  杨梅林还有几十位四五十岁住在附近的女性采摘零时工。
  她们熟手的程度比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更加快准狠。
  酸甜可口的杨小姐经不得一丁点外力的摧残。
  广州人爱她,她有娇气的资本。
  然而,女工们因常年劳作而患得风湿的浮肿的手却如同向四面八方无限张开的棉花被,既不损伤果实,又不掐坏枝叶。
  好一个化骨绵掌。
  高温之下,时间紧迫,工人们把吞咽的每一啖口水都当作是储蓄的珍贵水资源。
  勤能补拙。
  阿达通过观察与实践,很快领悟采摘的诀窍与感觉。
  一场男女竞赛悄然开始。
  为了加紧追赶进度,阿达连挂在腰间的普洱茶也没有取下来喝几口。
  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而落后的女选手阿凤则在偷懒。
  一颗颗酒红泛黑宛如现挖的牛眼那般硕大又血腥的杨梅在阿凤的搅拌机里进进出出。
  阿凤边摘边吃,边吃边摘。
  随着走动,吐出的果核似抖漏的经血一滴一滴柔软地嵌进土壤里。
  这是她来到人间的神迹。
  中午十二点,园林老板宣布女工们获胜。
  领工钱的时候,老板和阿达说了他的所见所闻,然后晃了晃阿凤的空竹篓。
  阿达转而看向阿凤,发现阿凤像是自知犯错而心虚的狗儿,眼神闪烁地舔着红色的嘴角。
  阿达又生气又好笑地不停搔着寸头,说道。
  “哎,草他妈个閪。行行行,我认,我认。”
  结果就是阿达忙活大半天,所有血汗钱都被阿凤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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